一抹红颜为谁瘦
墨一世魂入眼眸
还魂的酒 难以入喉
等谁来救

上
“楹雪,如若有下辈子,我们再也不要相遇。你说可好?”花如云抱紧怀中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女子,笑的凉薄寡淡,她一身白衣被血染得绯红,白色竟成了点缀,似一片胭脂地里绽开几段白梅,丽到极致,也冷到极致。
花楹雪在她怀中长长地喘出一口气,几声剧烈地咳嗽之后,嫣红的血抑制不住从唇边溢出,却还固执地要说话:“你总是喜欢说这么恶毒的话,是不是不把我伤得体无完肤就不能解心头之恨?”那些不断涌出的血,湿透了花楹雪的衣襟,湿透了花如云的衣袖。花楹雪却还挣扎着要说话,句句成章,就像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假的一样。大约这也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示弱。可终归是有些神志不清了,否则绝无可能问花如云那样的话:“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,你知不知道在金顶门你说要做主把我许给王猛,我听了很难过。”
她的脸上并没有那么多难过的表情,瞳孔却已涣散,映不出漫天大雪,映不出花如云苍白的脸和暗淡痛苦的眸色,但她还是吃力地开口:“你说我心肠狠毒,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,我舍不得姐姐为我奔波拼命,坏人只需要一个。我来做就好”
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:“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讨厌我。不过,也没什么了。我从来就没有想过,过了今日,我还能活着。”声音那么柔软平静,却像利刃,一句一句,一刀一刀割在人心头。
花如云的手抚上她脸颊,原本就抖得厉害,沾到她眼角湿意,抖得更厉害,像是被火炙烤,可即便那样,也没有收回来。
她抱着她,不顾那些血渍,脸紧紧贴在她额头:“我没有讨厌你,真的,楹雪,我只恨自己,为什么是你姐姐。”
她像是笑了一声,握住她的手,“其实我不怕世人的眼光,可是...怎能连累你,怎能!”
花楹雪靠着花如云咳嗽许久,还有泪珠挂在睫毛上,却突然笑了:“我们这一生,真是个笑话,被父母抛弃,被养父欺骗,又去骗别人,我们这么脏,这么脏……这场雪下得真好啊,所有的污秽都掩埋掉,一切都在今日终结……”
她看着她,眼神里有一瞬光彩,声音极轻,“姐姐,还没告诉你。我爱你”手伸出来,似要抹平她眉间的褶痕,终归是无力地垂下,极轻的几个字飘散在风雪里。
“姐姐,好好活下去。”
大雪扑簌不止,积雪被那些光矢融化,显出浮云台玉石铺就的地面,遍布血痕的泠泠水光里,印出毫无生气的两个影子。
花如云想要抱起她,却重重跌倒在地,泪水滑下来,落在她脸上,可她已不能感知。她极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,要让她听得清楚:“谁许你走的,谁许的...谁许你说完爱我就走的...”
她的唇靠近她耳畔,声音极轻,像是她还活着,花如云怕吵到她,却忍不住要把心中的委屈说给她听:“你怎能这样待我?人生20载,你就如此舍得丢下我?”花楹雪不能回答她。
浓云渐渐散开,玉龙雪山再度沉睡。
花楹雪是这样死去,这是花如云最后的记忆,陷入黑暗之时,她似乎听到老天的一声轻叹。
繁华若云空映雪,奇景孤芳独自幽。这世上,多得是看不清的纷杂纠葛。

下
她叫花若云,从小无父无母,与妹妹相依为命。13岁那年,在丽江古城的竹林边被一个叫做宋飞的中年男子收养,当时,他说了这样一句话:繁华若云空映雪,奇景孤芳独自幽。于是她被叫做花若云,妹妹则是花楹雪。
阿娘在世时曾说,这世上多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,不要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。可是阿娘没有告诉她,在困苦疾病饥饿面前该怎么选择。
她和妹妹被送到空仞山的时候,方知,宋飞不过是为了寻找两个能当刺客的好苗子罢了。而她们,无非是试验品。
训练她的师傅叫做冷竹,是个不爱说话,常年带着斗笠又古板狠戾的人。曾因没背出幻剑缠丝的诀窍,被他推进了零星石原,三天不许离开。那个时候她不过刚过14岁的诞辰。可是她不反抗,宋飞告诉她,她和楹雪,一个被送入丽春院当舞姬来获得情报,另外一个则是被派到当今天子玄烨身边当卧底,时时听命于皇后赫舍里氏。她是后者。宋飞胁迫她们吞下了断肠散时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:“云儿,你若反抗,我马上让你妹妹去接客,楹雪那小模样那么楚楚动人,肯定能成为花魁,你说是不是?”
他拂袖离去,窗前一地破碎月光。她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绝望无比。可是,她没的选择,不是吗?
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亲妹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,似乎是第一回楹雪上台献舞时,高高的髻,绢帛剪裁的花胜牢牢贴住发鬓,银色的额饰间嵌了月牙碧玉。美的让人动人却又能让她无比心疼,本不该是这样的。那是一支叫做墨莲赋的舞,得名于一安姓女子,那时的紫禁城大大小小的花坊都在竞相模仿只为能打动心中的良人。
她以为,她们的一生该是这样度过:虚假的笑,虚假的迎合,蓦然的刺杀。谁知,做戏之人,本身就是被愚弄的那一方。
遇见王猛的时候,是在牢哀山执行任务,刺杀一个叫做药儿的太医。当时的他坐在上顶,着一身霜色长袍,手执玉箫,似是在沉思又像在怀念着什么。
看到她时,他说:“楹雪吗?怎么今日不要给你姐姐绣香囊跑到这里来了?”
他叫的是,楹雪。她心头无端生出几许莫名的恼怒,她以为她的妹妹只该是她的私人物品,她以为她的楹雪只该像在丽春院那样,优雅的笑,清冷的回眸,果断的拒绝。可是,听他的语气,楹雪与他不是一般的熟悉。
“你认错人了,我不认识你”“嗯。。不是
楹雪,楹雪的性子冷淡无趣又心狠手辣,你是她姐姐若云吧、倒真是有趣的紧”他端详她,用一种审视商品的眼神
“你才心狠手辣!”无名的火窜上心头,她执起一个飞镖就往他身上扔。谁知他的动作比她更快,一支玉箫将飞镖打了回来。
话若云愤懑的离开,再也不想见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。
第一回失眠。却是因为在楹雪的闺房中见到了王猛,他俩对月饮酒,好不惬意。
她想她的楹雪该是有喜欢的人了,那么,她心中那些深沉的,无法诉说的爱又该怎么办?
接到在金顶门追杀吴三桂的亲兵首领张裕的时候,她刚得知,原来。她和楹雪的父母竟是被宋飞杀掉的,为的,是她家世代相传的宝珠—土灵珠。
她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心中的仇恨压下,她的楹雪还在宋飞手上,她怒不得,恨不得。只能承之,受之!
离开的那夜,她将楹雪和王猛约到了金顶门。她亲手将她心头的至宝送给了王猛。她一字一句说的真切:“王猛,这回,我做主将楹雪许配给你,好好待她”
“还有,楹雪,不要再想着进宫了,我求求你,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世,好不好,不要让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。仇恨,让姐姐一个人扛着吧”
她决绝的转身,即使楹雪在身后哭着求她,她也绝不回头。

耳边响起剑击之声时,她正在考虑如何甩掉跟在身边执意要保护她的王猛,吓了一
跳本能的回头,却看到离面门不足两寸远的一柄剑锋被另一把剑险险格开。
一瞬的愣怔里,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许多持械攻来的黑衣侍卫,而本以为安稳的呆在丽春院的楹雪却牢牢护在她身前挥剑抵挡。
第反应是一手刀将黑衣侍卫劈晕,第二反应是推开护着自己的楹雪。
楹雪剑术师承冷月,虽不如自己快速,但胜在灵动轻盈,舍劈砍而精练点刺,有生以来曾见她用剑一次,差不多是出一回招就倒一个人,可今次看上去竞有些费力,这些黑衣侍从配合得太完美。
剑花缭乱,她与楹雪只能步步防守,不多时便退到一处峭壁边缘。她晓得不知多少代以前的陈侯将安乐宫修在玉龙雪山之巅,为的是将堪称奇景的断石峭崖收入宫中后花园,而此她带着楹雪主动退至此处,一旦走投无路就从这里跳下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,但考虑到楹雪的出招风格,觉得更多是为她们寻找一个易守易攻的屏障。
果然,她们被甩在突出的扇形崖壁之上,三面都放空,能容那些黑衣人挥剑向她的那面被王猛严防死守,情势几乎已经开始向她们扭转,好几个黑衣侍卫均命丧王猛剑下,却突然从右前方闪过一道皓皓的剑光。
携着疾风之力狠狠劈开王猛设置的屏障,顺势擦过他肩臂带起道血痕,又在顷刻间变幻招式直直向花若云而来,那百步之外穿透飞花落叶的优雅剑式,酝了无穷力量快似闪电的果断剑招,她看清这个人,甚至看清剑柄处微光轻点势如流星的湛蓝宝石。
那是张裕。可长剑一瞬间没入的却是楹雪的胸膛,刹那里花若云听到自己心碎的的声响,就像无声的暗夜里一朵花骤然开放。
她一把握住似乎还要继续深入的利剑,血顺着指缝滑落,想要出声阻止,可楹雪的生命流逝得那样快速,让她几乎没有张口之力。秋阳白得惨淡,荒草在风中摇曳,楹雪冷冷看着她,漆黑的眼睛锐利无情:“姐姐,你竟想抛下我不管么?”
花若云觉得自己像一片枯死的叶子,被串在剑梢上摇摇欲坠,想不明白楹雪说的话,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。被困在侍卫之间的王猛看到,她大喝一声:“若云赶紧看看楹雪的伤势!”
混乱的视线里,花若云看到楹雪的脸色瞬间煞白,她咳出一口血来,往事如一盏旋转不休的走马灯,恍惚半天,在刹那里似醍醐灌项。
楹雪,你这般又是为何。这是在惩罚我对你肮脏的感情吗?
湖山初成如画屏,
西湖柔水明如镜。
浑然天成结一体,
双生水影不相离。
楹雪,是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.....
